【尤东东/井然】【杨修贤/井然】姐姐 9

/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9

 

尤东东的耳洞最近似乎又有些发炎,没流血,从外观看不出什么,但里面总一涨一涨麻麻地疼,他又不敢摘了耳钉去看,他试过伸手去转一转它,却是愈发严重的一阵疼痛,在一阵尖锐里甚至能模糊听见些粘稠撕扯的声音,大概是时间太久了,他都没有去动过它,就连着他的血肉黏连在了一起,现在猛一抽动就是一阵尖酸的刺痛,血肉模糊的。

 

上次是井然教他该怎么做的,这次他却连告诉都没有告诉过他。

 

实际上他从井然家里已经搬出来有快一个礼拜的时间了,他已经一个礼拜的时间都没有同他姐姐说过一句话没有同他姐姐见过一面了,甚至于,他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还该不该称井然为姐姐。

 

姐姐这个词在尤东东心里是不一样的,是井然一点一点的赋予它意义,让它变得更加具体,更加丰满,变得让他更加无法自拔的深深迷恋,把它从一个单纯的淋湿的倩丽背影变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算不清楚数不明白的心头悸动。而井然现在却要带着这些离开,一言不发的,像是一切都只是尤东东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从第一声姐姐脱口而出时就注定的一场一厢情愿。

 

姐姐似乎只是生活在他臆想中的一份子一样,是他朝夕相伴又触手可及的虚拟,在他的臆想里似乎总是在下着一场永远也下不完的雨,所以姐姐也总是湿漉着的,又带着夏季雨水里特有的潮热,清隽的像是一棵根植在他肺叶里的水生植物,每煽动一下眼睫都能让他呼吸困难。

 

而井然现在却直接拿着一把手术刀,要刨开他的胸腔把他的肺叶给摘除掉。人摘除一个肺叶会有什么影响吗?一般来说并不会有,尤东东仍然会是一个正常人,可以正常呼吸正常生活,但丢了的部分就是丢了,那里永远都会是空空荡荡,他只能依靠剩下的那一部分努力呼吸努力生活,假装自己同别人一样,同以前一样。没有经历过一次让他失魂落魄的失恋。

 

那天他没有睡得很熟,只是醉酒让他头晕目眩眼皮沉沉,想要睁开眼睛动动手指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的一种状态,他听见了井然的声音,听见了他和杨修贤的对话,听见了他马上就要去意大利,听见了杨修贤对他说的那些话和他之后所有哑口无言的漫长沉默。

 

他当时就想,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大概杨修贤说对了。

 

他连抽筋剜骨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可他还是觉得一阵刻骨铭心的疼。

 

在那之后尤东东又一次见到井然是在杨修贤的画展上,他没有上去跟他搭话,因为他正忙于和杨修贤一起四处和人攀谈。他远远地看着井然站在杨修贤身边,穿着一件布面的格纹西装,头上戴着顶同系列的格纹贝雷帽,过长的发梢斜绑着落在右肩上,一张好看的脸上挂着沉静温和的笑,看上去优雅而成熟。

 

看上去和他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让尤东东又想起他曾经在学校大礼堂演讲台上见到的井然,也和现在一样,是发散着光的,他站在台上,从容而又自信,同他们讲理想,谈信念,期许将来。让他是那么清晰又绝望地意识到井然究竟有多么优秀,他们究竟又有多么的不一样。

 

从鸿沟里吹上来的风几乎难受地让他快要落下泪来。

 

然后他就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双十分眼熟的黑色尖头高跟鞋,他抬起头,就又看见一张十分熟悉的脸,是艾小姐。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她,但她似乎没怎么变化,仍然穿着大红色的连衣裙,抹着大红色的口红,涂着艳色的指甲油,连嘴角勾起的弧度似乎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她笑着对他说:“东东。好久不见。”

 

“艾小姐……”

 

“最近过得还好吗?”艾小姐问他。

 

“还是那个样子吧……”尤东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能随口敷衍道,他想转移话题,于是他便提起:“我是不是还欠你一顿饭?”

 

艾小姐歪过头想了想,似乎不太记得,但还是说:“我都不记得,不过如果你请我的话,我当然不会拒绝。”说完她又望着尤东东很温和的笑了笑,是那种会让人心跳加速的笑容。

 

尤东东张了张嘴,又往之前注视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却只剩下些装在墙上的画框,黑漆漆的木头框架死死框住一块块画布,他咬了咬下嘴唇,又把视线收回来看向艾小姐,然后对她说:“那就今天……可以吗?”

 

艾小姐望着他点点头,然后说了好。

 

*

 

井然隔着大半个酒吧看着尤东东的半边侧影,还有坐在他身边,同他挨得很近的那个女人,他已经看了他们俩很久很久,久到桌前已经堆了好多个空酒杯,多到杨修贤都看不下去伸手要抢他的酒,被他一晃手躲过,一些酒洒出来落到他的西装裤上他也没管,仰头又是一杯下肚。杨修贤皱着眉看他,忍不住说:“你别喝了。你明天不赶飞机啦?!”

 

井然挥苍蝇似的赶走他,皱着眉拿手背抵着额头晕晕乎乎地说:“你也知道我明天的机票。所以我……”

 

“所以你什么?”杨修贤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所以你就在这坐着买醉就这么看着你家小朋友被人家给拐走啦?”

 

他嗤笑一声,拿酒抿了一口之后说:“井然。你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吗?井然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好像确实是不太像自己,他从来都该是当断则断,当初跟杨修贤还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对谁都狠的一副样子,对杨修贤狠,对他自己也是。唯独现在面对尤东东变得拖泥带水,尖刀成了流水。像是真的就被尤东东给变成了他口中的姐姐。

 

他到底想做尤东东的姐姐吗?答案大概是毫无悬念的。姐姐似乎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喜欢他,去拥抱他,亲吻他。让一切都开始在那个雨天也始终停留在那个雨天,他们可以永远呆在一条没有闲人的街道上,站在雨水里,热烈亲吻,闷热到窒息都可以。然而井然却不行,他做不到只成为尤东东现在年少时的一个加过滤镜的幻想。

 

一个存在于他心里一个模糊了性别站在两者之间那条中间线上的虚拟符号。

 

他不知道尤东东喜欢的究竟是真真正正的这个他,还是那个经过了一层又一层淘洗之后留下来的姐姐。他不知道,他也不敢赌,他如果赌了那然后呢?如果尤东东真的只是青春期短暂的迷恋过那么一个似乎处处都贴合着他的幻影,等到他长大之后,成长到跟自己同样大的时候,他会不会意识到他喜欢的姐姐根本就不曾存在过,而真实的井然让他感到寡淡而又无趣呢?

 

他希望他们能有未来。尽管现在看起来那光是那么的渺茫。

 

可当他看到艾小姐要凑上去亲吻他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他放下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感觉脚踩在棉花上,心跳却鼓噪热烈的让他忽视不了,他费力的扒开舞池里一个又一个的人,等走到尤东东面前的时候几乎精疲力尽,站都要站不稳。

 

尤东东看见是他,惊讶地瞪着他,然后连忙就抬起手臂来想要扶住他,井然眼神虚晃地看着他的胳膊,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就摔进了尤东东怀里,尤东东手足无措地抱着他,感觉就像是抱着一壶才刚烫好的酒。

 

井然把自己的整张脸都埋进尤东东怀里,用力的吐息了几个来回,像是想把浑身的酒气都给同样沾染在他的衣服上。之后他又抬起脸来,极近极近地盯着尤东东看,把呼吸都滚烫地洒在他的鼻尖上。尤东东浑身僵硬着,似乎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说着紧张,井然就这么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又笑了起来,尤东东从来没见过井然这么笑过,暧昧而又带有欲望的,仿佛是在勾引他一般的笑容。

 

然后他知晓他确实是在勾引他。

 

他的眼镜被他给一把掀掉。然后他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脸颊。

 

给了他一个吻。

 

 

-TBC-

2019-09-27  /  77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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